2000年的《花樣年華》出來后,王家衛(wèi)被封神。
凡是涉及到華語導(dǎo)演或電影的排名,肯定少不了《花樣年華》和王家衛(wèi)的名字。
而且《花樣年華》和《穆赫蘭道》一直因誰是21世紀最偉大的電影爭論不休,可見王家衛(wèi)在世界影史超然的地位
有人喜歡王家衛(wèi),自然就有人討厭王家衛(wèi)。
王家衛(wèi)的電影無外乎老五樣,慢鏡、抽幀、落雨、失落情緒、矯情臺詞。
乍看之下,處處充滿小布爾喬亞的做作感,似有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無病呻吟,叫人看得起一身雞皮疙瘩。
即使是為人樂道的攝影、構(gòu)圖、色彩、音樂等視聽語言,其實并沒有多么超神。
尤其是看過塔可夫斯基、黑澤明和張藝謀的電影之后,便會發(fā)現(xiàn)王家衛(wèi)的技巧也不過如此。
論攝影不如塔可夫斯基詩意與絕美,論構(gòu)圖不如黑澤明每一幀都是大作,論色彩不如張藝謀爐火純青。
那么王家衛(wèi)究竟是因為什么被人們封神呢?
是他電影中的故事嗎?顯然不是,他用電影講述的故事早就被人拍爛了,再拍也不會有什么新意。
是他用電影表達的情緒嗎?
我想應(yīng)該是這樣的,故事終究會過時,但情緒一直存在,而且放之四海而皆準。
王家衛(wèi)的每部電影都代表了一種或多種情緒,里面或多或少都會有每一個人某個階段的影子。
所以看王家衛(wèi)的電影需要有一定的社會閱歷和情感經(jīng)歷,才能為他所闡述的情緒感同身受,到了某個年紀反復(fù)揣摩。
《阿飛正傳》是尋根的迷茫。
旭仔阿飛是一只無腳鳥,只能不停地飛啊飛,唯一一次落地就是他死亡的時候。
阿飛是上海移民,自小由養(yǎng)母養(yǎng)大,從未見過生母,使他短暫的人生中缺少了親情這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
他想要落地生根,不想無所依歸,所以他試著尋找情感的依靠。
養(yǎng)母曾是他的選擇,但被狠心拋棄,于是他找了售票員蘇麗珍和舞女咪咪,可她們都依賴于他,與阿飛的初衷不符,結(jié)果不歡而散。
阿飛也想過放棄掉尋根的念頭,酗酒、打架、鬧事,凡是能讓他忘記的方法一一試過,但收效甚微,他還是放不下對根的執(zhí)著。
他帶著生母的些許信息只身前往菲律賓。
試圖讓自己這艘漂泊無定的船找到可以??康母蹫常墒巧覆]有給他拋錨的機會。
原生家庭的創(chuàng)傷再一次傷害了他,一個從小缺愛的人,一生都在尋找真正的愛,可記住的只有怨恨。
最后旭仔死在了異國他鄉(xiāng)的火車上,火車只有起點和終點,半路下車是因為有了寄托和牽掛。
可阿飛不知道自己來自哪里,又要去往哪里,他的迷茫并沒有解決,所以下一個阿飛在片尾出現(xiàn)了。
《重慶森林》是忽略與暗戀。
阿武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愛,但他四月一號這天女友跟他分手。
他一直以為這只是一個愚人節(jié)的玩笑,可幾次挽回失敗之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被當成了玩笑。
之后他遇到了一個金發(fā)女殺手,在酒吧搭訕醉酒,又到酒店共處一晚。
但是阿武覺得感情就像鳳梨罐頭一樣會過期,于是在天微亮時選擇離開,并在操場跑步讓自己不會哭出來。
可是在他收到金發(fā)女殺手的生日祝福短信的那一刻突然醒悟,其實有些感情可以去珍惜,卻被自己白白浪費掉了。
有些人也許不是你的命中注定,但一定會是你曾后悔或忽略的遺憾。
王家衛(wèi)借阿武讓觀眾明白,似乎我們總是很容易忽略當下的生活,忽略許多美好的時光。
而當所有的時光在被辜負,被浪費后,才能從記憶里將某一段拎出,拍拍上面沉積的灰塵,感嘆它是最好的。
《重慶森林》的第二段情緒則是暗戀。
不論男或女在暗戀某一個人的時候會怎么做,十有八九都會像阿菲一樣,而王家衛(wèi)把這種情緒具象化了。
快餐店的服務(wù)生阿菲愛上了警察663,但一直沒敢當面表白。
663的空姐女友離開了他并在快餐店留給他一封信,阿菲拆開了它,拿了663家的鑰匙。
隨后阿菲制造各種巧合相遇,只為與663多聊幾句,即使眼神不敢對視,聊天常是尬聊也異常開心。
此外,阿菲還偷偷潛入到663的家中,抹去663前女友的一切痕跡。
在他家換掉舊抹布、瘦肥皂和大白熊,對他的生活進行大改造,讓他忘記那段感情,重新投入到下一個擁抱當中。
直到有一天被663撞見,阿菲也沒有承認她的喜歡,而是給他手繪了一張機票,一年后成為空姐,變成他喜歡的模樣。
《花樣年華》是克制與試探。
周慕云和蘇麗珍都在用謊言維持表面婚姻,可內(nèi)心的煎熬抵不過現(xiàn)實的心酸。
他們學(xué)著各自伴侶的樣子出軌,以為自己不會像他們一樣,能夠克制住內(nèi)心的欲望,但空虛時需要的安慰一來,手腳便不聽使喚了。
不過,他們也有顧忌,一步步試探想要的結(jié)果。
畢竟道德的枷鎖、倫理的約束都會成為逾越雷池的絆腳石,一不小心天堂地獄,處于其間的人們總會小心翼翼。
所以王家衛(wèi)故意把《花樣年華》的鏡頭放得很慢,因為人打破規(guī)則的方式就是一個慢慢摸索、慢慢試探的過程。
《春光乍泄》是失戀。
影片一開始就是火一般的熱情,幾分鐘過后便急轉(zhuǎn)直下。
黎耀輝和何寶榮相約一起看瀑布,看完后回香港,但旅行是最勞頓、最麻煩,叫人本相必現(xiàn)的一種方式。
經(jīng)過長期旅行而彼此不討厭的人,才可以交作朋友或戀人,反之則像是飯里的沙礫或出骨魚片里未凈的刺,給人一種不期待的傷痛。
于是,在一次次的“不如我們從頭來過”后,黎耀輝和何寶榮徹底分手了。
接下來的每一幕都是他們失戀后的狀態(tài),黎耀輝氣憤何寶榮跟他人卿卿我我,何寶榮憤怒黎耀輝為什么不能理解自己。
兩個執(zhí)拗的人和解過許多次后才發(fā)覺彼此并不合適,強行湊成一對只會帶來更深的傷害。
黎耀輝一個人去看瀑布,何寶榮一個人又回到了兩人曾翩翩起舞的小屋。
一個用瀑布掩蓋淚痕,一個掩面痛哭,但哭過之后要把糟糕的情緒放在世界盡頭,因為失戀不是常態(tài),Happy Together才是對各自的祝福。
《東邪西毒》是忘記。
《東邪西毒》是他愛她,她愛他,她不愛他,他忘不了她的故事。
除了片名之外,與金庸原著并無任何關(guān)聯(lián),是一部典型的王家衛(wèi)式情緒化電影。
大嫂病死前托黃藥師帶給歐陽鋒一壇“醉生夢死”酒。
黃藥師和歐陽鋒一同喝下“醉生夢死”,黃藥師忘卻了一切,而歐陽鋒卻記得更加清晰。
這是因為天下就沒有一醉就忘的偶然,那不過是化了妝,戴了面具的必然,怎么都逃不脫一個“裝”字。
這就是王家衛(wèi),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看懂了愛不釋手,不明白棄若敝屣。
看王家衛(wèi)電影的觀眾是要有破碎感的,不然甜蜜看失戀就是矯情,幸??礋o根就是做作,開心看忘記就是別扭。
如果一個人的每一個階段都是陽光燦爛的日子,那么王家衛(wèi)確實不值一提。
若是生命中有了裂痕,王家衛(wèi)的電影就像一束光,讓你內(nèi)心的想法和情緒無處可藏,陰霾自然就被驅(qū)散了,所以王家衛(wèi)是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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