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人們口中的新生代,大多是90后,甚至還有00后;他們生活在中小城市和縣鎮(zhèn)里,有人得意于當下的安穩(wěn),有人還在尋求上升的機會……他們的經歷不盡相同,卻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小鎮(zhèn)青年。
在社會急劇轉型的今天,小鎮(zhèn)青年依然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找尋未來奮斗的方向。但風不會總往一個方向吹,一百個小鎮(zhèn)青年就會有一百種可能。
比起奔波在北上廣深并承受著巨大壓力的城市青年,小鎮(zhèn)青年選擇留在家鄉(xiāng),擁有了一種與一二線城市青年截然不同的生活狀態(tài)。
打開這份小鎮(zhèn)青年圖鑒,我們看到的是祖國各個角落里,屬于小鎮(zhèn)青年的喜怒哀樂。
1
“阿牛哥”特意將襯衫熨得很平整,一改往日在快手上夸張幽默的行頭和姿態(tài),在眾人的注視下穿過觀眾席,走上快手行動“幸福鄉(xiāng)村”創(chuàng)業(yè)學院開幕式的舞臺。他盡量讓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得穩(wěn)一些,這樣看起來或許沒那么緊張。
他接過主持人手中的話筒,盡管心里沒底,但還是瞄了一眼臺下的觀眾。他深吸一口氣,起了個范兒,說:“哈嘍,歡迎大家來到我的直播間。”被“阿牛哥”這么一逗,原本有些嚴肅的會場瞬間變得輕松起來,“這是個特殊的直播間嘛!”他這樣回應大家的笑聲。這下他真的不緊張了。
臺下的“雪莉”也忍不住笑了。她還是和平時一樣,拿著手機拍拍這個,拍拍那個,時不時環(huán)繞四周,拍個全景,錄個視頻。她還是那個擁有純真笑容、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有趣而美好的“雪莉”。
創(chuàng)業(yè)學院開幕式的地點在北京,清華大學,在這之前,他們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能走進心目中的最高學府進行商業(yè)模式的學習。他們的學習機會,是通過快手走紅并努力帶領鄉(xiāng)村擺脫貧困而獲得的。
“阿牛哥”和“雪莉”都是貴州省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天柱縣的小鎮(zhèn)青年。“阿牛哥”本名楊武元,是快手上不折不扣的喜劇明星。他的同鄉(xiāng)袁桂花(快手昵稱:愛笑的雪莉吖)也是快手上的紅人,兩人經常聯(lián)袂出演一些靈感來源于生活的幽默段子。
早年,楊武元也曾外出務工,但事業(yè)不見起色,加之家人需要照顧,他又返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以前鄉(xiāng)村是‘落后’的代名詞,現(xiàn)在大家通過網絡,看到了這里的空氣、景色、食材,發(fā)現(xiàn)鄉(xiāng)村其實是令人向往的地方。”目前,他在家鄉(xiāng)貴州天柱縣開的早餐店已有四家連鎖店,年收入近80萬元??焓稚戏e累的知名度也為他的早餐店帶來很多客流。
“阿牛哥”總是把自己的頭發(fā)剪得長短不一,似乎是為了和他那口參差不齊的大白牙相呼應,他在快手上演劇時喜歡穿著花短褲搭配背心,挑高的眉毛很是吸引人,跳起舞來也完全沒有偶像包袱。
“雪莉”雖然會配合“阿牛哥”的演出,但更多時候,她展示出的生活圖景幾乎完全符合人們對美好鄉(xiāng)村的想象:將自家的葡萄洗凈,去藤,一顆顆加入釀酒專用的酒缸里,灑入冰糖,封上保鮮膜,待佳酒釀成,香味似乎能傳到屋外好幾里;把木板打磨拋光,根據自己的腳型將其鋸成鞋底,嵌上手工編織的藤條,再點綴上路邊剛摘的野花,一雙農村人字拖便大功告成……
袁桂花參與“快手的500個家鄉(xiāng)”活動#曬家鄉(xiāng)#
如今,餐飲生意初見規(guī)模的楊武元還與袁桂花共同組建合作社,聯(lián)合三門塘村33戶貧困農戶一起種植特色水果——血藤果。他希望借助自身創(chuàng)業(yè)積累的豐富經驗,配合自己和桂花在快手上積累的粉絲市場,把血藤果產業(yè)真正做出規(guī)模,帶領鄉(xiāng)親們脫貧致富。
要知道,楊武元和袁桂花在快手上的粉絲加起來已經突破497萬,是他們所在的人口不足40萬的國家級貧困縣天柱縣總人口的12倍。
“雖然大家現(xiàn)在都出去了,但我現(xiàn)在明明能在家過得好,我為什么非要去外面?”袁桂花說。
2
格絨卓姆選擇留在最接近自然的地方,這里是她的家鄉(xiāng)。
她用手指輕輕撥開地上的松葉,再順著松茸生長的方向,一點一點松開松茸旁的泥土,直到一顆完整的松茸順利從土壤中離開。她彈去松茸身上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收入囊中,再將方才撥開的松葉和泥土堆回原來的位置。
格絨卓姆的丈夫、母親甚至是她那還說不清話的女兒都是這樣做的,這是藏民與他們敬重的自然和諧相處的方式,也是他們與那些單純?yōu)榱双@利而收購珍貴藥材的經銷商最大的不同。與其說很少有人愿意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下親自采集松茸、蟲草,不如說是像格絨卓姆這類的藏民以這種方式守護著生養(yǎng)自己的土地。
格絨卓姆今年22歲,是四川甘孜州稻城縣赤土鄉(xiāng)貢沙村的一名藏族小鎮(zhèn)青年。稻城,位于四川省西南邊緣,匯集了絕美的雪山、冰川、草地、湖泊和河流,被譽為“藍色星球上的最后一片凈土”,是主要的藏民聚居地之一。
稻城縣的土壤質地差、巖石碎塊多,土壤缺乏養(yǎng)分,然而這片土壤卻包含了豐富的植物資源,尤其是珍貴的野生中藥材蟲草、松茸等,這對藏族同胞來說是一筆天賜的財富。尤其在稻城的旅游淡季,采集并銷售山上的藥材是藏民為數(shù)不多的謀生方式之一。
格絨卓姆從山上砍下一些枯樹枝,捆成一捆背在肩上,辛苦跋涉到石山上相對平坦的地方。這個地方不像是適合人住的地方,卻有簡陋的棚架一類的東西。格絨卓姆把剛背來的樹枝鋪在地上并踩平,做成她口中的“高級席夢思”。她說,挖蟲草的時候要這里住一個月。在這個海拔4500米的地方,沒有電也沒有無線網絡覆蓋,唯一的資源是太陽能。
她還有另一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叫“迷藏卓瑪”,這是她的快手昵稱。卓瑪熱衷于將稻城的美景、藏民的日常生活和自己采集蟲草的過程拍成視頻,分享給稻城外的人們。由于地理環(huán)境較為惡劣,稻城的很多地方甚至只有微弱的信號,因而她手機里的很多視頻,都是下山之后才找到信號上傳的。
一次偶然的蟲草采摘視頻讓許多人關注到格絨卓姆的快手賬號,人們不僅被她鏡頭下真實純凈的藏區(qū)風景吸引,還紛紛詢問她手中蟲草的價格,這些蟲草很快就被搶購一空,需求量大時,卓瑪甚至帶動了當?shù)卮迕竦南x草銷售量。
“這幾天北京雖然是藍天白云,但看上去好像還有一點霧,不像我們那邊的天,是真的很藍很藍。北京的草也有點奇怪,看上去舒服的都不能踩上去,不像我們那邊都可以踩的。” 格絨卓姆走出稻城時,總是不禁想起自己的家鄉(xiāng),那里才是她魂牽夢縈的地方。
格絨卓姆參與“快手的500個家鄉(xiāng)”活動#曬家鄉(xiāng)#
3
充斥著東北大花襖元素的舞臺上,鏡頭掃過劉策,他是四號男嘉賓,和所有男嘉賓一樣,劉策死死盯著手握選擇權的女嘉賓。女嘉賓徑直從他跟前走過,突然停下來猶豫了一會,折回去把三號男嘉賓的燈滅了——劉策在第一輪中成功“存活”。他大聲告訴女嘉賓,自己原本練了八塊腹肌,“練到第九塊時就九九歸一了”,惹得全場笑聲不斷。
“全城熱戀”是吉林衛(wèi)視推出的東北版“非誠勿擾”青年相親節(jié)目,在當?shù)匦∮忻麣?。兩年前,小?zhèn)青年劉策曾經作為男嘉賓參與過節(jié)目的錄制。這是他人生前二十幾年曝光在最多人面前的一次。
劉策來自吉林省四平市伊通滿族自治縣,如今來長春工作兩年有余,日常收入維持生活不成問題,只是尚未有積蓄。他在吉林省長春市雙陽區(qū)開了一家男裝店,他說這是自己“第二次創(chuàng)業(yè)”。在這之前,他在姐姐和姐夫的幫助下也開過一個店。劉策在裝修新店時說:“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除了拍段子和各類短視頻,劉策也通過快手直播賣貨。 在9月18日服裝店“秋季大減價”的直播中,劉策穿著一身店里也在賣的牛仔衣。“喜歡(衣服)的快來啊,過了今天就恢復原價了。”劉策在直播的最后幾分鐘催促道。
劉策是個典型的留守東北的小鎮(zhèn)青年,一身潮流炫酷的裝扮,習慣了自我調侃——23歲的他因為還沒找到結婚對象卻已經當了好幾次伴郎而不禁自嘲為“伴郎專業(yè)戶”。
唱歌是劉策的愛好,為了達到更好的收音效果,劉策用閑錢買了一個話筒,用來錄制快手音樂作品;他也策劃一些情景劇,邀請朋友出演及拍攝;此外,劉策還自己寫歌詞、說段子,“尬舞”也能來一段。如今“網紅”們能做的事,劉策似乎都略通一二,別的“網紅”唱跳時有多賣力,劉策唱跳時就有多深情。在長春這個有些落寞的城市,活躍的劉策通過各種方式刷新著存在感與成就感,他渴望被認可。
劉策清了清嗓子,對著話筒唱了起來,唱到動情之處,還情不自禁地閉上雙眼。他的音色雖然不錯,但唱歌技巧稍顯拙劣,不過,這并不影響劉策流露在臉上的自豪感——即使他快手上區(qū)區(qū)兩萬粉絲與那些動輒幾百萬的“網紅”相比,還是有些相形見絀。
開著車,吃著飯,賣著衣服,登上舞臺,劉策用短視頻與這個城市、這個世界展開交流。
“網不紅劉小策”,劉策將這句話制作成圖片,當作自己的快手主頁背景圖。
4
不管走得多遠,家人永遠占據著心里最柔軟的角落。在山美水美的廣西,小輝對父親的愛就像山中的潺潺流水,源源不絕。不同于其他的小鎮(zhèn)青年,小輝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離開家鄉(xiāng)。母親去世后,他和失明的父親成為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山里的菠蘿蜜熟了,小輝架起高高的梯子,砍下一個大大的菠蘿蜜,小心翼翼地將它遞給站在樹下等待的父親。雖然看不見,父親還是笑瞇瞇地接過菠蘿蜜,掂量了一下,又上上下下?lián)崦藘扇?,才確認了這是個不錯的菠蘿蜜。回到家,小輝趕忙破開菠蘿蜜,讓父親嘗嘗鮮,就連吃完的菠蘿蜜籽也都經過煮沸,又成為了父親的另一盤美味。
欽州位于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南部,南臨北部灣,西北靠十萬大山,受東南季風影響明顯,這樣的地理位置使得欽州濕熱多雨,農村地區(qū)更是蚊蟲肆虐。
小輝的家在欽州偏遠的小山村里,要想去到離家較近的打工圣地——廣東,首先需要輾轉去到鎮(zhèn)上,再坐大巴從客運站到火車站,然后坐火車到廣東,之后再次中轉才能到達深圳或東莞。這樣的過程對放不下父親的他來說太過艱辛和漫長。
陪伴看似簡單,實際并不輕松,但小輝總能把陪在父親身邊的日子過出花兒來。肉湯圓、長壽面、燉土雞、啤酒鴨,小輝常常得變著花樣增加父親的食欲。在小輝的鏡頭里,父親常常一人吃得很開心,小輝陪著父親一起吃的時候,父親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三、二、一,開始。”小輝和父親的蠶架編織比賽又開始了,小輝望了一眼父親,和父親一樣靈敏的手指穿梭在蠶架之中。這樣的比賽少則一月幾次,多則連續(xù)一周。父親雖然看不見,但劈竹子、編蠶架都不在話下,因為這都是老人家?guī)资昃毦偷氖炙嚮顑?。小輝不厭其煩地用快手記錄著父親的點點滴滴,“爸爸養(yǎng)我小,我養(yǎng)他老……記錄生活,記錄著爸爸。”
小輝說,“我的眼睛就是爸爸的眼睛。”
5
不是所有的小鎮(zhèn)青年像劉策那樣,急于結婚組建家庭。在新疆伊犁農村,蕭蕭快樂地過著單身生活,她是建筑工地上一道瀟灑的風景線。
“剛開始學建筑是胡選的,但是我既然開始干這行了,就要愛它,愛自己的工作會比較輕松。”蕭蕭在離家不算太遠的地方從事建筑行業(yè),而且是她所在工地上的唯一一個女生。“我不太喜歡辦公室工作,接觸的人多,是非就多,心思就會復雜,而工地現(xiàn)場接觸的人少,除了辛苦一點外,可以做想做的自己,不用為了很多事去刻意地改變。”
“我不在意別人怎么說,也不會因為別人的夸贊而高興得忘乎所以。”蕭蕭并不認為建筑工地的工作對自己的女性氣質有所磨損,更不覺得這是她單身的原因。“我相信現(xiàn)實社會中好人多,但我不會輕易將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手上。”
從建筑工地回到家,蕭蕭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亟舆^家人從車上拋來的裝滿玉米的袋子,“嘩啦”一下把里邊的玉米都倒了出來,看起來毫不費力。玉米越堆越高,蕭蕭干脆把寬大的圍裙摘了,這樣干起活來更方便,豐收的玉米也能卸得更快。“干活更快是我健身的意義。”蕭蕭說。
蕭蕭側臥在瑜伽墊上,用一只手支撐起上半身,從鏡子里看,腹部的肌肉線條已經十分明顯。
健身聽起來更像是城市青年為了保持身材而刻意花費時間和金錢去做的事。蕭蕭也酷愛健身,這占據了她工作和農忙之余的絕大多數(shù)時間,但她的健身卻和城市里的健身不太相同——沒有跑步機、動感單車和瑜伽墊,她的“健身房”在生活的每一個角落里。
蕭蕭把雙腳搭在運貨的木板車上,戴著手套的雙手撐在沙石堆起的土堆前,背靠廣闊的藍天,她做起了俯臥撐;秋風掃落葉的時候,蕭蕭在鋪滿金色落葉的大道上輕松地下了個腰……
她喜歡通過快手展示自己的生活,卻在個人簡介里坦言“不希望被打擾”,因此也拒絕回答粉絲們關于具體工作和地理位置信息的問題。安逸的生活就像是平靜的湖面,若有人為了濺起水花而刻意擲入石子,靜謐的感覺便少了幾分。
6
貴州天柱縣的雪莉和阿牛哥正在從網紅走向創(chuàng)業(yè);四川稻城的格絨卓姆在自己熱愛的家鄉(xiāng),挖掘著大自然的饋贈;小輝在欽州偏遠的大山深處,陪伴眼盲的父親;蕭蕭則在新疆伊犁農村的建筑工地上,快樂地過著單身生活……
每一個小鎮(zhèn)青年,每一種人生態(tài)度。有野心,也有無奈,有現(xiàn)實,也有夢想。
每個人的日子都是一條綿延的公路,中途總會有許多分叉口,有些人迅速拐向未知的岔路,有些人選擇在一個站點長時間???。
不遠游的小鎮(zhèn)青年,既是城市化時代的逆行者,又不愿和小鎮(zhèn)一樣沉寂。他們有著普通青年共有的困惑和欲望,生活的酸甜苦辣也無時無刻不在激起他們向外界分享的欲望。他們身在小鎮(zhèn),心懷未來。(李雅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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