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花無宴
校園霸凌電影,早已成為韓國犯罪片的重要亞類型。
早在2011年,《釜山行》的導演延尚昊,就曾制作過一部該題材的動畫電影——《豬玀之王》。由于其強烈的現(xiàn)實批判意味,以及粗糲暗黑的畫面風格,此片受邀進入戛納電影節(jié)放映,引起熱議。
前不久,由金東旭、金成圭和蔡貞安等人主演,金大鎮(zhèn)導演的同名劇集《豬玀之王》,登陸流媒體平臺TVing。它能否保持延尚昊作品中的暗黑底色?以及,當一個半小時片長的電影,翻拍成12集體量的劇集后,又會出現(xiàn)何種水土不服的癥狀呢?
01
在進入劇版《豬玀之王》之前,我們先了解下影版的大體劇情。
生意失敗、徹底破產(chǎn)的黃景敏,在殺死妻子之后,聯(lián)系了二十多年未見的中學同學鄭宗碩。
鄭宗碩同樣處境艱難,性格暴戾,一方面在公司被老板無休止地辱罵打壓,另一方面又將所有的怒氣撒到女朋友身上,甚至有家暴舉動。
兩個對生活感到無望的男人,便在烤肉店開始了漫長的中學回憶。這其中,家境不錯的黃景敏卻在學校里備受霸凌,而和其交善的鄭宗碩,就算忍氣吞聲,也免不了被那幫霸凌者欺負。
直到一位叫金哲的男孩挺身而出,將霸凌者好好修理一番,黃景敏和鄭宗碩才算找回了片刻的安全感。但龐大且錯綜復雜的霸凌者組織,不斷將這幫任人宰割的“豬玀”逼到墻角,肆意侮辱。
最終,三人的少年時代以悲劇收場。
整部影片以校園回憶部分為主,成年后的黃景敏和鄭宗碩,只是在故事的首尾略有戲份。
而新推出的劇版《豬玀之王》對原版的故事和架構(gòu)改動頗大。
劇集一開始,黃景敏的妻子雖然死去,但經(jīng)過調(diào)查后發(fā)現(xiàn),乃是妻子為了不讓黃景敏深受精神折磨,打算雙雙殉情。只不過由于黃景敏平時服用太多安眠藥,產(chǎn)生免疫,當他蘇醒之后便開始了復仇計劃。
而在影版中,從事寫作的鄭宗碩,搖身一變,成為懲奸除惡的刑警。他在從前輩姜真雅口中獲知老同學黃景敏的案情后,神情自若,像是刻意隱瞞過往。
從目前推出的前兩集劇情來看,《豬玀之王》依然會分成過往和當下兩條線索展開,但殊為不同的是,當下的故事篇幅所占比例將會大大增加,甚至會超過過往的回憶部分。
更為重要的是,影版中,黃景敏和鄭宗碩的相見,更多是一場悲傷敘舊和死亡告別;而劇集中,兩人成為了“你逃我追”的警察和兇手的關(guān)系——黃景敏手刃當年的霸凌者,鄭宗碩則和姜真雅對其進行追捕。
除此之外,劇集在一些細微設定上,也做出了調(diào)整。比如黃景敏和妻子之間非常恩愛和睦,但和父親之間形同水火,甚至在他的成長過程中,父親也扮演著家庭霸凌者的身份。
鄭宗碩因何不愿回憶起中學往事?黃景敏為何在每一個兇案現(xiàn)場,都要寫下問候鄭宗碩的句子?相信這些懸念,并不會因為延尚昊的動畫電影珠玉在前,就原封不動地被“復制粘貼”,畢竟在劇版大框架都已變動后,很多人物關(guān)系和結(jié)局都可能南轅北轍。
02
不難看出,《豬玀之王》雖然涉及到校園霸凌事件,但在敘事模式上,它更像是標準的韓式犯罪劇,借用某個話題,或者某種高概念,展開警察和罪犯之間的博弈。
2020年李準基出演的《惡之花》,便用男主角的假身份做文章,以“連環(huán)殺人犯的兒子是否十惡不赦”嵌套上“史密斯夫婦”式的貓鼠游戲,講述了一則虐戀故事;
2021年李昇基主演的《窺探》,直接玩起了“邪惡基因決定論”,對先天邪惡和后天養(yǎng)成這兩種成長模式做出探討,試圖讓人倫和科學進行一場大碰撞。
劇版《豬玀之王》有著相似的策略。多年前兩位一同遭遇霸凌的少年,狹路相逢,重新面對各自不忍撕開的傷疤,找尋記憶深處的罪惡源頭。
這種懸念感的營造,成為了近些年來韓國犯罪劇的必備策略,不斷“挖坑”,甚至在劇情上做出反轉(zhuǎn),目的就是為了讓劇集跌宕起伏,吸引觀眾眼球。
除此之外,《豬玀之王》還在挑起情緒和宣泄情緒上下足了功夫。
過往的中學回憶部分,通過幾位霸凌者對于黃景敏的各種玩弄、侮辱和打壓,極為有效地讓觀眾產(chǎn)生共情。于是,不斷累積的憤怒感和壓迫感穿透屏幕,讓我們不禁回想起觀看《熔爐》時的感覺。
而到了當下的時間線中,隨著黃景敏靠近那些霸凌者,用極為殘酷的手段對其報復施害,觀眾頓時會產(chǎn)生“惡有惡報”的泄憤快感。
于是,情緒的挑起和泄憤成為了這部劇行之有效的催化劑,它既能在社會議題層面有所觀照,同樣在觀劇心態(tài)上做到迎合。
某種程度上,劇版《豬玀之王》就是用一套標準的韓式犯罪劇挖坑策略,疊加生猛的情緒“喂養(yǎng)”的快餐劇。它絕對不會讓人感到沉悶和無趣,但是你很難從中領悟到更為切膚的社會痛感。
這一類的影視劇在韓國并不少見,2012年的《媽媽別哭》,便講述了一則高中女孩被同學霸凌性侵,最終選擇自殺的故事。隨后,女孩的母親在尋求法律無望之際,對霸凌者一一報復;2017年的《蚯蚓》在故事線上與其相似,只不過將母親一角換成了腦癱的父親。
說到底,這類校園霸凌題材的影視劇,你無法指責其創(chuàng)作初心,畢竟當有人對弱勢群體表示關(guān)懷之后,他在道德上占據(jù)著先天的優(yōu)勢。可問題在于,藝術(shù)作品在處理這類題材時,是否只顧著情緒宣泄,而忘了普遍處境?是否只為了主題先行,而忘了人性困境?
在這一點上,我認為延尚昊的影版《豬玀之王》更勝一籌。
影片在前半段,確實也存在金哲為黃景敏、鄭宗碩出氣的場面,甚至于,他為了讓那群霸凌者的青春留下不堪的回憶,打算當眾跳樓自殺。
然而在影片后半段,金哲因為母親的凄涼遭遇,終究內(nèi)心柔軟下來,成為屈服于現(xiàn)實的“豬玀”,放棄自殺的想法。由此,原先將全部復仇的希望寄托在金哲一人之身的黃、鄭兩人,變得異??植馈?/p>
黃景敏感到巨大的失落,而對于鄭宗碩來說,他直接付諸于行動,親手推下本打算假意自殺的金哲,完成了邪惡的終極復仇。
兩個對現(xiàn)實無望的“豬玀”,在傷害不了那些霸凌者之后,他們選擇傷害曾給予自己安全感的盟友。這是多么的荒誕和可笑,又是多么的無可奈何與無盡黑暗!
當然,在這部篇幅不長的動畫電影中,更為引人深思的乃是影片開頭的幾場戲。債臺高筑,殺死妻子的黃景敏選擇死前找老友告解;被老板痛罵和嘲諷的鄭宗碩,將憤怒施加在女伴身上。
這兩個曾經(jīng)備受打壓的少年,到了成年之后,依然如此,并且只能將壓抑和憤怒轉(zhuǎn)移到更為弱勢的人身上。
層層施加的憤怒,同樣折射在那些霸凌者身上。當你看到上一級的霸凌者肆意欺侮下一級的小弟時,這絕不是《熱血高?!芬活愑捌嘎冻龅目簥^和爽浪,而是如《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一般:混幫派,只不過是為了不被人欺負而已。這乃是另一種可憐和無奈。
在影版的《豬玀之王》中,黃景敏沒有去找曾經(jīng)霸凌過他的人一一復仇,更遑論還有精力和心智靠近那些人,并從容施害。他在妻子死后,其實就已經(jīng)萌生自殺的念頭。
因為真實的情況是,沒有多少受害者還敢重新面對施害者,他們在生活的重壓下被一層層扒皮,在記憶的陰影下被不斷折磨,所剩下的只有匍匐躲閃地蠕動。被霸凌,對于他們來說,不是一段經(jīng)歷,而是黯淡無光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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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味毒叔》是由策劃人譚飛,劇評人李星文,編劇汪海林、宋方金、史航五人發(fā)起的影視文化行業(yè)垂直視頻表達平臺。歡迎有個性、有觀點的導演、制片人、編劇、演員、經(jīng)紀人、評論人、出品人等前來發(fā)聲,或脫口秀,或?qū)υ?,觀點不需一致,但求發(fā)自內(nèi)心?!罢f” 責自負,拳拳真誠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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